有立即回答他，目光看著地板的某處，嘴角慢慢漾起了笑，聲音淡淡的：“還好吧……不過，總算活下來了。”

她何止是苦，還倒黴，巨無霸的倒黴。但是這麽多年來，她習慣了將一切都藏在心中，不想和任何人傾訴自己都是怎麽走過來的。

雖然她什麽都沒有說，但不代表別人沒看出來，雲蕭從她錯開的眸子裏看穿了什麽，一時間心潮澎湃，忍不住上前拉住她的手，鄭重地保證：“以後……我會好好保護你，再也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。”

丹珠忽然被他抓住，下意識地掙了掙，沒抽回手，只好道：“那個什麽，你先松手再說吧……”

不知怎麽的，她莫名地感到一陣心慌慌，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。

這段時間被葉瑾折弄得有些神經質了，丹珠不放心地環顧四下左右，確定這裏只有兩個人後，才稍稍安定下來。

雲蕭握緊她的手，認真地說道：“既然你當初只是為了活命才跟著葉瑾，而你又確實不喜歡這個人，不如……我設法幫你幫你結束你和他之間的關系吧？”

丹珠楞了下，傻傻地問道：“可以嗎？”

雲蕭見她居然也有這方面的意向，心裏湧起一陣喜悅，連忙說道：“當然！我一定幫你想辦法！”

丹珠心裏有些動搖了，在葉瑾沒有放下話說厭倦之前不會放她走時，她原本也想好好地熬過一年之約，可是現在葉瑾不打算遵守那個約定，她覺得繼續守諾下去也沒什麽意思，不如早點逃離。

雖然這個提議很誘人，丹珠很快又感到實現的可能性不大，葉瑾脾氣捉摸不定，手段又多，她覺得雲蕭估計應付不來。

琢磨了片刻，丹珠覺得還是不要把他牽連進來了，喪氣地說道：“還是算了吧……我覺得你鬥不過陰險狡詐的他，萬一弄不好，反而會累你得罪他。”

聽她這麽說，雲蕭不僅沒有打退堂鼓，反而更加堅定了，“不，你相信，我一定讓你離開他！”

丹珠擡起頭，怔怔地看著面前的男子。雲蕭也回望她，眼神堅定如石。

就在他們脈脈相望時，冷不防的，有人在旁邊重重地“咳”了一聲，驚得兩人頓時松開了手。

丹珠循聲望去，面色頓時變了。

趙奇霖不知什麽時候出現，一臉尷尬地望著自己。而在他身後不遠處，葉瑾巍然不動地站那裏，面色陰得隨時可以打雷下雨。

119 無所適從

丹珠被他攜寒帶冷的眼神給凍住了，這真是一個人倒黴起來的時候，不管怎麽樣都是衰的，剛剛明明她沒瞧見他的影子，怎麽一轉眼的功夫就冒出來了。

她連忙後退了一步離開雲蕭，嘴唇翕動了幾下，想說點什麽緩和這尷尬的氣氛，可又覺得說什麽都像是在掩飾辯解，最後，她還是選擇了保持沈默。

雲蕭反應過來，神色自若地朝著葉瑾點了點頭，算是打過了招呼。

葉瑾仿佛沒看到雲蕭，一雙幽邃的眸子緊緊地盯著丹珠，恨不得要將她盯出個窟窿出來似的。

丹珠默默地感受這道越來越淩厲的目光，心裏暗暗地打起了鼓，這種慌亂的感覺，莫名地讓她生出幾分妻子出軌卻好死不死被丈夫逮了個正著的錯覺。

這麽僵滯下去也不是個辦法，丹珠很快鎮定下來，稍稍調整表情，極力平靜地很趙奇霖寒暄：“趙大哥，你什麽時候回來的？”

趙奇霖正琢磨著怎麽緩和這凝滯的氣氛，丹珠此舉正合了他的心思，馬上接口應道：“剛回來不久，我聽說雲兄弟來了，便和葉老弟一起過來尋他商量些事情。”

丹珠點了點頭，沒敢去看葉瑾的表情，“既然如此，你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談吧？那我就不打擾了。”

說完，她轉身就想溜走。

說時遲那時快，一股力道從後面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臂，用勁之大，差點沒讓丹珠痛叫出聲。

雲蕭連忙上前幾步，拉住丹珠另外一邊的手，凝聲喝道：“葉瑾，你不要對她動粗！”

葉瑾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，冷冷地開口：“我教訓我的人，有你什麽事？”

說話期間，他猛地用力，將丹珠往拉進自己的懷中。

雲蕭怕這樣拉拉扯扯地傷到丹珠，也不敢用蠻力跟他搶人，只好松了手，繃著情緒道：“她不過是個弱女子而已，你有事就沖著我來，不要為難她！”

葉瑾幾不可聞地哼了聲，將丹珠緊緊地鎖在臂彎裏，語氣多了幾分揶揄：“雲公子，你與其在這裏和我論理，不如回家多陪陪你的未婚妻表妹。”

此話一出，丹珠原本欲掙紮的動作一停，驚訝地看向了雲蕭。

雲蕭臉色唰地沈下來，嘴唇緊緊地抿著，抿出了一條淩厲的直線。

這消息有點突然，丹珠楞了一會才反應過來。在葉瑾說這句話之前，她都快相信雲蕭是真對胡蝶癡癡不忘了，殊不知，原來對方早已經有了新的未婚妻。

這可真是人生處處藏了意外。

丹珠開始用全新的目光打量雲蕭，還以為他是個長情儒雅的溫潤男子，卻沒想到……

雲蕭從丹珠的眼神看穿了她內心的想法，急急地解釋：“丹珠，這是有原因的！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！”

“不是那樣又是怎樣？”不待丹珠出聲，葉瑾涼涼地接下話，字句清晰地開口道：“事實上就是，你確實已有了新婚約，莫非你要否定你表妹的存在？”

“……”雲蕭眉頭緊蹙，暗暗地握緊垂在身側的拳。

氣氛變得無比沈重，就連空氣仿佛也靜止了。

丹珠靜默地看著面前的男子，這種情況下，她還能說什麽呢？可要說她心裏沒有一點失落，那是騙人的。

不可否認的，剛剛聽到雲蕭表示說會幫她離開葉瑾時，她心裏確實是有一絲感動的，相識太短，她對雲蕭肯定談不上喜歡，可是有這麽一個芝蘭玉樹一般的男子肯主動為她付出，任誰都不會沒一點感覺吧？

可都沒來得及生根萌芽，現實又將一切都打回了原地。

從後花園出來後，葉瑾徑直拖著丹珠回房，稍顯粗魯地將她推進房內，隨即也擡腳邁進來。

知道他現在盛怒中，丹珠沒敢出聲，站穩後，默默地站在一邊垂眸不語。

葉瑾緊盯著她的眼睛，聲音和他的表情一樣冷，“就這麽想離開我？”

丹珠咬著下唇，沈默了好一會，撇開他拋過來的問題，避重就輕地應道：“我希望你能遵守約定。”

這個時候，就算心裏的答案再肯定不過，她也不敢直接說出來，老老實實地表達自己的意願是最理智的。

葉瑾眸光一寒，“我說過了，我若是厭倦了你，我會遵守約定。”

丹珠擡頭直視他的眼睛，“那你會厭倦我嗎？”

“……”

看著他皺眉不語的表情，丹珠擠出半個笑意，淒然地說道：“你看，連你自己都不肯定，我為什麽要乖乖地等你的審判？”

逼不得已做了三年多丫鬟，她也是實在受夠了任人擺布的生活，如果不是無法保護自己的性命，她怎麽可能一直委曲求全做個下人呢？

忽然有點懷念從前跟著流民四處為家的日子了，那時候，她不知道自己身負仇家，不知道司空敬元的存在，滿心滿眼只想著怎麽會二十一世紀，雖然日子苦累，但至少身心是自由的。

葉瑾漸漸平靜下來，安靜地端詳她半響，終於開口打破這份靜默，沈聲道：“既然你這麽想離開，那你走吧。”

丹珠驀地擡頭，瞪大了眼不置信地看著他。

仿佛怕她聽不清楚似的，葉瑾盯著她的臉，聲音一字一頓地從牙齒總飄出來，“強扭的瓜不甜，我放你離開。從現在開始，你自由了。”

丹珠還是那副呆楞楞的樣子，眼睛盯著他一張一合的嘴唇，仍在懷疑自己的耳朵。

他肯放自己走？

現在？

馬上？

……

剎那間，她腦子裏閃過三年多前追殺自己的刀疤大漢，思緒忽然就有些亂了。

“還楞在這做什麽？等著我親自送你走麽？”

葉瑾桌前坐下來，頭都不擡一下，語氣卻充滿了嘲諷，“或者，你打算用過晚膳再離開？”

丹珠臉一紅，是被羞惱的。

葉瑾湛然一笑，很“好心”地提醒她：“你真要在這用飯也行，不過這裏是郊外，徒步走的話，至少要兩個時辰才能到城裏。若你不怕走夜路遇到山間野獸，請隨意。”

這下丹珠徹底忍不住了，掉頭就進了內屋。

雖然她現在被氣堵得胸悶，但也沒被氣到腦子犯抽，對方都這麽說了，她走是肯定的了，但也不能忘了帶上自己僅存的那點行李。

等她拎著包袱出來時，葉瑾已經在外面悠然地自斟自飲，聽到她出來的腳步聲，也沒看她，不徐不緩地開口：“或者，你可以去找你的前未婚夫，我想他應該很樂意幫你的忙。”

丹珠用餘光看了看他冷淡的側顏，挺直腰板，一言不發地離開了這裏。

她剛一走，葉瑾手中的杯子立即發出碎裂的聲音，杯骸一塊一塊地砸在地板上，發出清脆的聲音，碎成了更細小的瓷片。

出來後，丹珠輕車熟路地往大門方向走，在這裏生活了這麽久，她早已將這坐山莊的各個路線摸得一清二楚。

快到門口時，她遇到了剛把雲蕭送走的趙奇霖。

見到丹手裏的包袱，趙奇霖很是驚訝地打量了她幾眼，不解地問道：“丹妹子，你這是要去哪兒？”

丹珠沒好意思說自己被葉瑾趕走的事情，握緊了手裏的包袱，含糊道：“沒上哪……我想去城裏。”

趙奇霖往她身後看了看，沒找著葉瑾的影子。他也不是個傻的，很快悟出了些端倪，低聲勸道：“眼下這天都快黑了，你就算要去城裏，也要等明天天亮了再去吧？再說了，司空敬元一直在尋著你的下落，這萬一被他的人找到了，你這不是出去送死嗎？”

聽著對方擔憂的話語，丹珠心裏莫名一酸，面上卻強顏歡笑著：“沒事的。就算有事……也是我自己的事情。”

“不行，我不能讓你這麽出去。”趙奇霖還是覺得不妥，攔在她面前道：“雖然我不知道你和葉兄弟怎麽了，可你既然叫我一聲大哥，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不管。這山莊我才是主人，你就只管繼續住下去，旁的你不用管。”

丹珠搖了搖頭，倔強地拒絕了，“謝謝你的好意，可我還是想離開。”

趙奇霖眉頭一皺，正想繼續勸下去，耳邊響起葉瑾那稍顯輕慢的聲音，

“她想走就讓她走啊，你攔著她做什麽？”

乍然聽到這個嗓音，丹珠下意識地咬緊唇，僵僵地立在原地不動。

趙奇霖擡頭看著那邊的葉瑾，好聲好氣地勸道：“葉兄弟，小倆口之間有點磕絆磕絆也屬正常，你何必這麽大動肝火要趕她走？”

“這只是點磕絆麽？”葉瑾譏諷地笑了笑，神色漠然地開口：“你剛剛不也看到了？她背著我，和一個有未婚妻的男人卿卿我我，甚至還商量著要怎麽擺脫我。我不過是在滿足她的願望，怎麽就成了趕她走了？”

丹珠難堪得渾身發抖，可卻一辯駁都說不出來。

葉瑾這番話，真是將她的顏面都踩在了泥土裏。

深呼吸了一口氣，她勉強穩住心緒，啞聲道：“趙大哥，你不必再說了。我先走了。”

說完，她急急地走向大門口，也不管趙奇霖在身後怎麽叫自己。

見人已經不見了，趙奇霖著急地對葉瑾道：“葉老弟，你快去把人追回來啊！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現在處境有多危險！”

葉瑾沒出聲，一動不動地盯著丹珠離開的方向，眼神一片覆雜。

120 感激不盡

出了碧濤山莊的大門，丹珠仰望著天邊的一輪殘陽，徒然生出幾分茫然，久違而又熟悉的孤獨，如無形的手般掐住她的心臟。

她終於自由了，解放了，卻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高興。

想到這段時日和葉瑾之間的種種，丹珠不由自嘲地笑，她討厭這個人，卻又不能否認，因為他的存在，她生活裏終於不再只有自己一個人。

回望過去這十年，她好像一直都沒什麽朋友，一個人獨處太久，遭遇的苦難太多，她都幾乎快忘記，自己也曾經是個熱情樂觀的人。

丹珠狠狠地抹掉眼角泛出的一點淚，收拾好情緒啟程下山。

夕陽被天際一點一點地吞沒，終於只剩下最後一點霞光。眼看著就要入夜了，丹珠不由加快腳步，沿著平坦的山路一路往前行。

不知走了多久，她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車軲轆滾動的聲音，由遠及近，沒多久，一輛馬車停在了她身邊。

車上跳了一個精壯的漢子，朝丹珠拱了拱手，客氣地說道：“丹姑娘，趙莊主擔心您趕不及宵禁，特命我過來送您進城，請您上車吧。”

借著掛在車攔上的燈籠光，丹珠認出這個人是碧濤山莊的一名護衛，點了點頭，沒怎麽就猶豫就上了車。

夜晚的山間容易有野獸出沒，她拎得很清，這個時候逞強只會讓自己吃虧。

進了車棚，丹珠見到裏面擺了張小桌子，上面放了些幹糧，邊上還有一壺水。

知道這是為自己準備的，她也沒客氣，坐下撿起一個饅頭就啃了起來。

指尖傳來饅頭微微的餘溫，像是剛出鍋就被放進馬車趕過來的樣子，丹珠默默地看著手裏白嫩嫩的面團，心裏總算有了點暖意。

她想，趙奇霖真是個暖男，張思思不喜歡他卻喜歡那個葉瑾，真是眼睛被紙糊到了。

有了馬車之後，進城的速度瞬間快了許多，總算在宵禁前趕到了蓮城。

下了車後，丹珠誠懇地朝車夫護衛道謝，“有勞了。回莊之後，還請將我的謝意轉達給趙大哥。”

護衛抱手應了聲“是”，然後將一個金黃色的布囊交給了丹珠，說道：“這是趙莊主讓我交給您的。眼下天色已晚，您緊著先去找個客棧落腳，我這還要趕回去覆命，就不再奉陪了。”

丹珠接過來，布囊沈甸甸的，裏面裝了滿滿一袋的銀兩。

她嗓子有些啞了，感激地說道：“麻煩你給趙大哥說一聲，今日之恩，他日我定當泉湧相報。”

走投無路的時候，別人的施援無異於雪中送炭，經過這麽一來，趙奇霖在丹珠心中的分量變重了許多。

和碧濤山莊的護衛分開後，丹珠選了一家平價客棧住進去，雖然趙奇霖給了她不少銀兩，但她現在沒著沒落的，也不敢亂花錢，為了以後著想，她只能省一點就省一點了。

不過，當她被小二帶到據說是“性價比最高”的單人房時，她又臨時改變了想法，認為該花的時候還是不能省著的。

稍顯狹窄的空間裏放著一張半舊的床，上面鋪著不知道有沒有洗幹凈的花色床鋪，靠墻放一套陳舊的桌椅，丹珠撐著手在桌面試著晃了晃，桌腿立即發出吱呀吱呀的雜音。

看著這間破舊的房子，丹珠深刻體會到了什麽叫由儉入奢易，由奢入儉難。雖然她過去三年都在當丫鬟，但是葉府對下人的福利不錯，吃的住的都比尋常百姓好，加上後面她又跟了葉瑾一段時間，平常一起同吃同住的，早就被上等精致的生活給腐化了，忽然讓她過回苦哈哈的日子，不知怎麽的就有些適應不下來了。

丹珠先前還很嫌棄在葉瑾屋裏打地鋪，現在有了這麽一對比，她覺得其實打地鋪還不錯，至少床褥被子都是幹凈柔軟的，睡覺的房間也都是華麗整齊的擺設。

拍掉手上的灰塵，丹珠勉強道：“其他的就算了，那個被子和枕頭，能不能給我換成白色的？”

小二順著她的目光瞅了眼床上的東西，語氣很怠慢地謝絕了，“姑娘，這褥子枕頭我們每天都會換，放心，臟不了你。再說了，五個銅板的獨立單間，您還想要什麽樣的高規格的配置？”

不愧是靠嘴巴幹活的，丹珠被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。

走到床邊，她掀起被子一角檢查了下，還是搖了搖頭，堅持道：“這上面還有油漬呢，哪裏幹凈了？還是幫我換了吧。”

小二不耐地說道：“你要換也成，但要加錢，不然我也不好跟掌櫃的交代。”

丹珠看小二那勢力的樣子，心裏不免有點來氣，要不是剛在下面交了押金懶得折騰，她都想拎包換店了。

從荷包掏了兩個銅板遞過去，丹珠按著性子說道：“加就加，你給我換好一點的。”

見有小費入賬，小二態度立即不一樣了，喜笑顏開地說道：“您等著，我馬上給您換！”

一番折騰後，丹珠總算能躺上床了。

趕了半天的路，她早累已得不行，可卻沒有一點點的困意，睜著一雙大眼看著頭頂的蚊帳發呆，心緒一片亂糟糟的。

天亮之後，她該何去何從？這個城市有沒有司空敬元的人？萬一被發現了，她該怎麽自保？還有那個上官憐兒，她會不會趁自己落單又來找麻煩？

一連串棘手的難題壓下來，丹珠憂心忡忡地，越發地睡不著了。

一夜無眠到了天亮，她頂著兩個黑眼圈下樓結賬。

出了客棧，丹珠在路邊的混沌攤隨便吃了點東西，順著記憶，一路往驛站的方向走去。

快要到達目的地時，丹珠路過了那個黑心當鋪。當時的記憶實在太深刻，她不由停下腳步，駐在原地怔怔地看過去。

那當鋪似乎被房東收了回去，經過兩個月的易主和裝修，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家胭脂水粉鋪，進進出出的都是不同年齡層的女人。

丹珠收回目光，正想繼續往前走，迎面走過來一架四人擡的轎子，越過她直往朝胭脂鋪靠近。

被轎子上精美絕倫的綢緞花紋吸引，丹珠不由多看了兩眼，這麽華麗的轎子，裏面坐的肯定是哪家的夫人或者千金。

思緒間，轎子在胭脂鋪門口停下來，丫鬟小心翼翼地將簾子掀起，裏面走出一位美艷不可方物的美人。

丹珠一楞，這不是明月閣的柳如煙姑娘嗎？她怎麽會在這裏？

在她十分有限的古代常識中，據說為了在客戶面前保持神秘感，花魁是不能隨便拋頭露面的，可現在柳如煙大大方方地亮相了，甚至連紗帽什麽的都不帶著遮一下。

被這份美色吸引，不少路過的行人紛紛停下腳步，男人們用驚艷且垂涎的瞻仰著這位美人的風華。

柳如蓮對眾人的反應早已見慣不怪，神色自若地將手放進丫鬟遞過來的手裏，施施然地走向一旁的胭脂鋪。

走到一半，她的腳步忽然停下來，一雙美目直直地朝丹珠這邊看過來。

丹珠心裏咯噔了一下，正想裝作什麽都沒看到溜之大吉，但柳如蓮的喚聲已經從身後追了過來——

“丹珠姑娘。”

丹珠定了定神，只得硬著頭皮轉身走過來，“柳姑娘，好久不見了。”

柳如蓮含笑微微頷首，一派的溫柔婉約，“方才遠遠見了你，我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，還想到還真是你。數月不見，你可還安好？”

“安好，安好，多謝你的關心。”丹珠笑得幹幹的。

美貌和才情兼具……多美好的姑娘啊，雖然出身青.樓出身，渾身上下卻沒有一點風塵的氣息，比丹珠之前見到的小姐夫人都更有貴人相，只可惜就是眼神不太好，偏偏看上葉瑾。

丹珠在心底為她惋嘆，這麽漂亮的眼睛，卻不是慧眼。

兩人寒暄了幾句，柳如蓮主動邀請道：“我家離這裏不遠，若是不嫌棄，還請丹姑娘到寒舍做客一敘。”

丹珠怔了怔，疑惑地問道：“你家？你不是……”

她啞住了，沒好意思把明月閣這個青樓名字報出來。

柳如蓮抿嘴一笑，臉上溢出幾許羞澀，“我已經從良了。上個月……我的夫君將我從明月閣贖了出來。”

丹珠略感訝異地打量她，臉紅若敷粉，眉角含春，眼睛帶笑，看來，她是心甘情願地將自己交給了那個接她出閣的人。

“恭喜。”丹珠真誠地跟對方道賀，“得遇一良人，此生皆安。”

柳如蓮嫣然地笑笑，“多謝你。”

停頓了幾秒，她斂了神色，低聲說道：“其實……我能擁有現在的一切，都是因為就你。”

“我？”丹珠有些不解。

柳如蓮輕輕點了點頭，“是你讓我對葉公子死心，讓我清楚地知道，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得到他。”

“……”

柳如蓮笑了笑，“我親眼見證了自己的癡心妄想，如果不是你的出現，我現在大概還在執迷不悟中吧，更別提接受我夫君的心意了。”

丹珠不知道該怎麽回應才好，只好維持著禮貌的微笑，默然不語。

氣氛變得有些傷感，柳如蓮嘆了口氣，重新揚起笑臉問道：“對了，怎麽只有你一個人？葉公子呢？你們沒在一起嗎？”

丹珠頓了頓，含糊地說道：“沒……不是要去你家做客嗎？不如現在就走吧。”

121 優柔寡斷

柳如蓮也是個會察言觀色的，見丹珠這副避而不談的態度，識趣地也沒再往下問，點了點頭，笑著說道：“若你不著急離開，也可在我家住上幾日，正好與我為伴。”

丹珠斟酌了下，正好她現在也沒想好要去哪，柳如蓮的邀請倒也合了她的心意。

她有些不好意思看著柳如蓮，“會不會太叨擾您了？”

就這麽到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家裏住下來，她矜持的內心還是很掙紮的。

“客氣什麽，以後你叫我蓮姐姐吧。”柳如蓮親熱地拉住丹珠的手，語笑嫣然：“走吧，我們回家。”

因為多了一個丹珠，原來的轎子肯定是不能用的，仆人們很快換了輛馬車過來，載著兩人一路前行。

車子在寬敞的街道約莫半刻鐘，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。

丹珠一邊應著柳如蓮的閑話家常，一邊暗暗地疑惑，她剛剛不是說她家就在附近嗎？怎麽走了這麽久還沒到？這都過半個蓮城了吧？

她挑了窗簾一角往外張看了眼，陌生又繁華的街道，看不出這是要上哪。

仿佛看出了她的擔憂，柳如蓮嫣然笑道：“我夫家是行商的，這些年生意還算不錯，置辦了不少家業。閑得發悶時，我會到東城那邊的別院住幾天，我們現在去的是西城的家。”

東城就是她們剛剛所在的區域，丹珠了然地點點頭，沒說什麽。

馬車在一座宏偉大氣的建築物前停下來，丹珠下了車，就看到大門上龍飛鳳舞地寫著：王府。

看著這兩個漆金大字，丹珠想起第一次在明月閣見到柳如蓮時，葉瑾當時還說有個姓王的貴家公子在追求柳如蓮，讓柳如蓮考慮考慮來著，莫不成，柳如蓮嫁的便是當時說的那人？

丹珠懷著這個疑問跟著柳如蓮進了大門，很快有管家的迎上來，恭敬地對柳如蓮道：“夫人，老爺在書房等著您。”

柳如蓮微微一怔，問道：“他回來了？……什麽時候的事？”

“就夫人進門的前一刻。”

柳如蓮點了點頭，扭頭對丹珠說道：“丹珠姑娘，你先隨清茗去客房休息，待我閑下來再去尋你。”

丹珠當然說好，她現在是客人，也只能聽從主人安排。

路上，丹珠認出領自己那位叫清茗的丫鬟，正是先前在明月閣服侍柳如蓮的那位，看來柳如蓮對她還不錯，自己脫離了青樓，也不忘將自己的貼身侍女一起贖了。

這麽一路走著有點靜了，丹珠主動跟對方攀談，“你叫清茗？”

聽到她的問話，走在側前方的清茗斜看了她一眼，半響，才稍顯冷淡地擠出一個：“是。”

丹珠張望著四周錯落有致的亭臺樓閣，隨口問道：“這府裏的人多嗎？”

清茗擡高下巴，“還成。”

連著兩次都被人這麽敷衍，丹珠聽出對方並不想理會自己，也就沒再自討沒趣，默默地跟在後頭走著。

安靜地走了一小段路，丹珠沒有吭聲，清茗倒是主動說起了話，問道：“葉公子……他怎麽沒跟你在一起？”

丹珠楞了下，這問題剛剛柳如蓮也問過，不過被她含糊帶過去了，現在又要再面臨一次。

她想了想，斟酌著道：“他有事要忙，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，便各忙各的了。”

清茗微微蹙眉，語氣多了幾分質疑：“可你不是葉公子的人通房丫鬟麽？你怎麽不隨身伺候著？”

看來她是葉瑾的通房丫鬟這件事已經天下皆知了，丹珠不由得有些自嘲，訕訕地說道：“少爺他……大概不便帶著我吧，一般都是獨來獨往的。”

她這話沒說錯，除了蛇洞那一次，葉瑾基本都丟著她不管的。

清茗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，沒再說什麽，將丹珠領入客房後便離開了。

廂房內。

“她真是這麽說的？”柳如蓮微微地蹙起眉，疑惑地看著身後前來匯報的清茗。

清茗點了點頭，老實地細聲道：“我親耳所聞，她說葉公子最近忙，也不需要他隨身伺候。”

柳如蓮輕笑了聲，美眸一轉，盈盈若水地看向正在對面品茗的俊美男子，“你聽到了吧？她可沒說是被你趕出來的。”

葉瑾安靜地飲著茶，沈默片刻，將手裏的茶杯往桌上一放，聲音淡得聽不出情緒：“……以後，讓你的下人註意用詞，不要亂認姑爺。”

柳如蓮掩著唇溫婉一笑，“不過是個稱呼而已，只要能瞞過去，怎麽用詞並不重要吧？”

葉瑾皺了皺眉，但沒有說話。

柳如蓮優雅地端起面前的茶杯，微微掀開杯蓋，便有裊裊的熱氣從中溢出來，但她沒有飲用，只是恍惚看著著飄在空氣中的白氣。

空氣靜得異常，清茗見氣氛不對勁，低著頭退了下去。

門口傳來的輕微響聲，讓柳如蓮回過神，忽然笑了起來：“你家的小姑娘倒也心細，剛剛差點沒被她看穿了。”

葉瑾斂著眉沒看她，但柳如蓮知道，他在等著自己說下去。

“她懷疑和我的偶遇是有意為之，幸好我及時找了借口，這才沒讓她繼續生疑。”柳如蓮吹掉水面的熱氣，小小地抿了一口，又說道：“你也真是的，既然不舍得讓她冒這個險，又何必故意讓她孤身離開？做就做了，又擔心她的安危，還非要我把人接進來就近看管著。”

停頓了半刻，她不動聲地開口：“葉瑾，你變了。你從前不會這麽優柔寡斷。”

葉瑾起身走到窗邊，背著手，面容沈靜地望著外面的某個方向。

柳如蓮無聲地凝視著他的背影。

身為曾經的明月閣頭牌，她看過很多男人的背影，商人、江湖人士，達觀貴人的……卻沒有一個有他的好看。

他站在那裏，就如臨風玉樹一般，翩翩雅儒。

最後，她終於又開口，聲音帶了幾分淡淡的淒楚：“若是以前，你早就放開手去做了。”

葉瑾仍是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裏。

氣氛驀地變得凝滯不前，如果不是他還在，柳如蓮幾乎以為這個屋裏只有自己，這時，門外響起了清茗清脆的聲音，“小姐，有位雲蕭公子來拜訪，指定要拜見丹珠姑娘。”

窗口的人總算有了反應，原本平淡的臉上微微沈下來。

柳如蓮敏銳地觀察到他這一點變化，眸光微閃，柔聲問道：“怎麽辦？讓他們見面嗎？”

葉瑾抿緊唇沒說話，沒說讓，也沒說不讓。

柳如蓮斟酌了幾下，將他的沈默理解為默認，對外面的人揚聲道：“知道了。你去通知丹珠姑娘吧。”

清茗的腳步聲走遠了，屋裏重新恢覆了安靜。

柳如蓮餘光瞥了眼那個稍顯僵硬的人影，試探地問道：“我派人去在一旁偷聽？”

“……不必。”

葉瑾咬牙說完這句話，從窗戶躍了出去。

柳如蓮起身跑到窗口，卻只來及得捕捉到一抹白影，轉眼便不見了蹤跡。

聽說雲蕭來找自己時，丹珠心情有些覆雜，不知道該不該見這個人。

看她猶豫不決的樣子，清茗刻意地補充道：“雲公子說了，若你不見，他會一直在外面等著，直到你肯見他為止。”

丹珠在心裏暗嘆了口氣，最後還是去了。

雲蕭在客廳已經等了有一會，見到丹珠的時候，連忙迎了上前。

丹珠慢吞吞在他面前站定，不知道說什麽，只得胡亂地扯著：“聽說你來找我？”

雲蕭一瞬不瞬地盯著他，眼裏閃著燦亮的光芒，“我聽說你離開葉瑾了，我是過來接你走的。”

“接我走？”丹珠有些疑惑，“去哪？”

“自然是來我家。”雲蕭唇角微揚，“若是我爹娘知道你還活著，他們定會感到十分高興。”

丹珠啞了一下，旋即搖頭，“雲蕭，你的好意我心領了，可我不能去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雲蕭楞住。

丹珠笑了笑，直言不諱道：“那是你家，不是我的家。”

雲蕭神色一頓，聲音多了幾分執拗：“你若是嫁了我，那便也是你的家了。”

丹珠嘆氣，“雲蕭，你已經有未婚妻了，就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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